南宋咸淳五年(1269年),太平州知州江万里延请太平州儒学教谕戴觉民编刻《李翰林集》三十卷,因书末有戴觉民咸淳己巳年所写的跋语,故世称咸淳本。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吴隐影宋本《李翰林集》卷末戴觉民跋曰:“盖旧刻之不存,雷电取将久矣。予为学官,修复经始,每每不暇给,抑岂不可后。顾将去此,独不能为太白一日之役,孰有如予之汩且陋乎?明日以告古心公,公喟然叹曰:‘岁晚矣!奈何?吾成子之志,亟为之。’则裨凡费集众工,不足则布之诸郡,不两月而集。集成而公亦召矣。或谓白虽天才,了不可壮语,少删之其庶几乎?孟曰不然,近年甫有此论,子美退之不敢闻也。”由戴跋可知,咸淳本的编刻是在江万里离任两个月之前仓促决定的,所用底本当为陈振孙家藏本或翻刻本。此本的编刻时间仓促,不到两个月时间竣工。为了赶进度甚至还延请了诸郡的刻工来刻书。而且戴跋还透露出一个很重要的信息,即戴觉民想对李白集进行“少删”,虽然遭到了刘辰翁的劝阻,但有可能他未必全部采纳,故咸淳本编排紊乱而且改动了曾巩的序文。咸淳本《李翰林集》三十卷原刊本今不存,但明正德八年(1513年)鲍松编《李翰林集》三十卷即是影刻宋咸淳本,里边有江万里《李翰林集序》和戴觉民跋。清光绪三十二年(1906)吴隐影宋刻本、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贵池刘世衍玉海堂影宋刻本均是影明仿宋咸淳本,与宋咸淳本一脉相承。《善本书室藏书志》卷二十四、《艺风藏书记》卷六曾各著录一部咸淳本,今不见。咸淳本的祖本极可能是周必大所说的当涂本,也就是陈振孙家藏本。在元丰三年到绍熙元年,再到咸淳五年,在当涂县曾多次翻刻过曾巩编次本,从而形成了当涂本系列。陈振孙家藏本书末所附录的《新唐书李白传》咸淳本依然保留,但它剔除了家藏本所附录的《姑孰十咏》、《笑矣》、《悲来》、《草书》三篇歌行以及苏轼辩证之语,可见后来的翻刻本有不少改动。
宋咸淳本与宋蜀刻本的源头虽同为曾巩编次本,但在不同时期的流变中还是形成了各自的系统,具有明显的差异。在书名上,宋蜀本为《李太白文集》三十卷,咸淳本为《李翰林集》三十卷。乐史本取名《李翰林集》二十卷,宋敏求本据苏颂《神道碑》记载为《李翰林集》三十卷,曾巩本据他的《李翰林集序》名为《李翰林集》,期间虽然也有一些其他的名称,但《李翰林集》一直是沿袭下来的。到陈振孙家藏本、周必大所见当涂太白集、绍熙元年赵汝愚题词本,再到咸淳本,名称是一脉相承的。从时间上来说,宋蜀本刊刻于北宋末年,或者退一步说是南北宋之际,咸淳本则到了南宋晚期。在编次上,宋蜀本卷一为序、记七篇,书后附录宋敏求、曾巩、毛渐序。卷二到卷二十四为诗歌,后六卷为文章。咸淳本前二十卷为诗后十卷为文,序,记列入书卷首。在目录上,咸淳本卷十七是歌吟,宋蜀本卷六、卷七是歌吟。咸淳本目录编次较为杂乱,于每卷之下列分目,而宋蜀本较为有次序,且采取卷前列总目,分卷列数目。如卷五歌诗五十六首,卷六歌诗三十三首,卷七歌诗六十八首。在内容上,咸淳本将李白诗划分为十四类,而蜀刻本则扩大为二十一类,前十九卷分类着眼于体裁形式,后四卷的分类着眼于题材形式,使人觉得是两部分诗歌的简单组合,分类的标准严重不同。房日晰《宋本<李太白文集>三题》分析说:“宋敏求在编《李太白文集》时,并未改变乐史《李翰林集》的诗的分卷与排列顺序。宋本《李太白文集》前二十卷即为乐史《李翰林集》。宋敏求将自己收集的二百二十五首诗缀在乐史本《李翰林集》之后,谨慎地保存了《李翰林集》的原貌。”[21]蜀刻本将宋敏求、曾巩二序与毛渐跋放在书末,咸淳本则将曾巩序与李阳冰、魏颢二序置于卷首,同时它将乐史序放在魏颢序之前,时间上是错误的。在具体篇目上,咸淳本比宋蜀本少收录《杂言用投丹阳知己兼奉宣慰判官》、《月夜金陵怀古》、《宣城长史昭赠余琴溪中双舞鹤诗以见志》、《庭前晚开花》、《南陵五松山别荀七》、《观鱼潭》、《自广平乘醉走马六十里至邯郸登城楼览古抒怀》、《金陵新亭》、《暖酒》、《江夏送倩公归汉东》等十首诗,但它收录了李白《菩萨蛮》、《忆秦娥》二词,而蜀刻本未收录。又据胡俊《唐宋<李白集>编纂过程中的诗文分合及相关问题》一文[22]统计,咸淳本比蜀刻本少诗九首,但比蜀刻本多出七首诗,两相抵消,咸淳本比宋蜀本少两首,实收九百九十八首。
由于咸淳本与蜀刻本在体例编排上有重大的差异,可见咸淳本的底本另有他本。郁贤皓《咸淳本<李翰林集>源流概述》一文推测:“由此可知咸淳本与蜀刻本不是一个系统,它并不是从苏州晏知止刻本翻刻的,而是从最早的当涂刻本翻刻来的。”[23]目前所知晏知止苏州刻本是最早的李白诗文全集本,陈振孙、周必大、赵汝愚等人所见到的当涂李白集只能是苏本的翻刻本。前面我们探讨过,宋敏求本《李太白文集》三十卷是在乐史本《李翰林集》二十卷的基础上增广的,诗歌增加了二百二十五篇,使李白诗达到一千首之多。曾巩编次本仅仅在宋敏求本的诗歌部分进行了编年调整了顺序,使之体制更加完善。这里有一个重要的问题,宋敏求本《李太白文集》诗歌部分究竟是二十卷还是二十四卷?如果是二十卷,那么他将新收集到的二百二十五篇诗歌只能是分类插进到乐史本《李翰林集》二十卷中。如果是二十四卷,那有可能是前二十卷照录乐史本,后四卷是他新辑的,而且他将乐史《李翰林别集》十卷本压缩到六卷本合并进《李太白文集》中。恰好宋蜀本的前十九卷所录诗歌之分类是按照体裁、后四卷诗歌是按照题材划分的,两者不是有机的融合体,人为堆砌的痕迹明显。这是宋敏求本的原貌还是后人的重编本造成的,因资料匮乏一时无法确考。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假设,是想弄清楚《李太白文集》究竟是何时在目录体例上一分为二的,一种是诗歌二十卷文十卷本,一种是序记一卷诗歌二十三卷文六卷本,从而在流传过程中自然形成两个系统的李白集。《郡斋读书志》、《直斋书录解题》均著录了这两种系统的李白集,只是不清楚孰先孰后。
综上所述,在宋代所流传的三十卷本李白全集有两个系统,一个是《李太白文集》,卷一为序、记,卷二到卷二十四为诗歌,按二十一类编排,后六卷为杂著。这个本子以元丰三年晏知止苏州刻本、宋蜀本为代表。另一个是《李翰林集》,前二十卷为诗歌后十卷为杂著,以陈振孙家藏本、宋咸淳本为代表。二者虽然卷数相同,但在各卷的编排与内容上不尽相同。从版刻时间上讲,宋蜀本《李太白文集》要早于咸淳本《李翰林集》。 从版本源流上讲,咸淳本《李翰林集》三十卷较接近乐史、宋敏求所裒辑的古本,而宋蜀本《李太白文集》是经过曾巩编次整理的新本。这两种李白全集历代都有翻刻本,两者之间互有影响,直到元代至正辛卯后再编李白集,才有出现了合流的现象。
注释:
[1]乐史《李翰林别集序》,王琦《李太白全集》卷三十一,中华书局1977年,第1453页。
[2]孙星衍《廉石居藏书记》卷上,《中国历代书目题跋丛书》第三辑,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第212页。
[3]顾广圻《思适斋书跋》卷四,《中国历代书目题跋丛书》第二辑,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第83页。
[4]高儒《百川书志》卷十二,《中国历代书目题跋丛书》第一辑,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第177页。
[5]宋敏求《李太白文集后序》,王琦《李太白全集》卷三十一,中华书局1977年,第1478页。
[6]苏颂《龙图阁直学士修国史宋公神道碑》,《苏魏公文集》卷五十一,中华书局1988年,第775页。
[7]王琦《李太白全集跋》,王琦《李太白全集》卷三十一,中华书局1977年,第1687页。
[8]郁贤皓、尹楚兵《李白诗的辑佚与辨伪》,郁贤皓《唐风馆杂稿》,辽宁大学出版社1999年,第75页。
[9]曾巩《李白诗集后序》,《曾巩集》卷十二,中华书局1984年,第19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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