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从远古款款走来
将历史的残片收集起
编织成一幅千疮万孔的画卷
用我只有十八年光阴的稚嫩的手
抚摩着这漫长辽阔如地表般的画卷
那颠峰
那深谷
那沟壑
那峭壁
艰难地摸索着
在没有光辉的日子里
寻找着我的故乡
但终究是血肉模糊的手在颤抖着
悲哀地捧着搏动紊乱的心
迷茫的眼望着灰暗的天
我已无法摸到那黄墙乌瓦
那柴扉
那班驳 干渴的门
那院井中的青石 瘦兰 月辉
那门前的衰草 飞蝗 夕阳
已回不去了
只能哀悼我那可悲的祖父
已成颓唐的眼望着苍茫的夜
哀悼我那垂垂老矣的祖母
带着哀怨的呼喊
已成久远的绝音
悲戚的瞳孔
也已收敛了她幽暗的光芒
创伤中已成麻木的棕褐色
层层剥落
露出日渐枯竭的讲河
在那八十六个春秋的日日夜夜
无休无止地守侯 焦灼着

二.
从母亲中走出之时
从混沌中苏醒之时
我不知我已成定局
仍在苍老的四合院中
独自过着甜蜜的生活
仍在蝙蝠与飞燕一同归来之时
独自做着甜蜜的梦
当我醒来
才发现
被囚禁的心智已成颓废的老人
在某个深夜
高墙内传来他惨痛的呻吟
用尽了他最后的血气
弥留时的幡然醒悟成了千古悲音
却仍传不出这高墙深院

三.
在蠕动着的巨蟒背上游走
我们看到我们在前进
层层叠叠的蛇鳞
便是勇往直前的脚步
我们无畏 毅然决然地
幸福着 痛苦着埋头
我们高声呼喊着
走下去
在最深的夜里
在最肆虐的暴风雨中
流泪的面庞仍然坚毅
忘却我们癫狂 苦野的日子
重新去收获清心寡欲的心魂
一代又一代传承下来的
纵横交错的遗言们
却是同一火种点燃的
薪火传人们坚定地抱着
祖先们曼妙而又沉重的初衷
亦惨亦烈地在世间寻觅
我们已忘却了祖先们头颅的轮廓
只铭记着一双双班驳 枯竭的手
一双双颓唐 冷漠的眼
祖宗们的手开创了脚下的路
我们泪流满面的谛听着
他们来自远古的呼喊
瞳孔中的黄沙漫漫
残阳如血
任重道远的我们从容直面
当我们走尽了
痛苦而幸福地走过了
莫回头
才能迎娶我们死后的宁静
迎娶我们鲜艳的墓志铭

四.
流于生命之海的洋面上
获取了第一缕最明媚的日光
追逐着浪游走着
漫无边际地游走着
千寻高浪已在那嶙峋的礁石上
摔得粉身碎骨
胆怯了 退却了
再回到海洋中央去

五.
我不明白
我还在坚持什么 苦守什么
悲哀于我无海子决绝的勇气
看不透我所看破的尘间
恪守我的孤寂
又能换得怎样的菩提
心仍在崖边彷徨
还在等待这缥缈的岚
我站在痛苦的雾中央
悲痛欲绝地呐喊
生为何
死亦为何
苦苦等待着
雾中的星子能闪烁出
耀眼光芒
给我答复
让我能长眠与此

六.
当见第一缕星光从重围中走出时
已在今夕如往昔的夜空下
月光淹没了我的院井
我安详地躺在明月下
瘦兰在侧
怀恋着那已遥远了的
久远了的伊人的面庞

七.
真有一天我们发现我们手捧着的
不是祖先们的圣训
而是一堆堆满是蛀洞的骨骸
我们老死
他们也将灰飞烟灭
真有一天苏格拉底的谎言破灭了
哲学家的纯洁毁灭了
一切神与灵魂都遁入了黑洞
一切梦魇与仙境都沦为虚无
真有一天我们再无法感到幸福 感到痛苦
生存仅成为存在着的现象
一潭死寂的水不再寻求一泻千里的所在
不再感动于春风拂柳 冬雪寒梅
真有一天哲学走向死胡同
已成遥远
我在荒原上独自悲苦着
我在它的坟前独自哀悼着
诉苦着生命仅是一场空洞的闹剧
真有一天伊人憔悴了 容颜已老了
为还未走过风花雪月在悔恨
真有一天我能心平气和地生活
在今夕我能无眠
以此祭奠我已逝的哲学
断绝了我与忧郁的往来
走向黎明的曙光中
真有一天我仍能铭记伊人的笑颜
能在青春芳华将逝时
守着这个年代的梦
仍能诵
不思量
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而在青春芳华已逝后
淡泊地生活
看花开花落
能不流泪了
我便无悔了
无悔了

八.
春风荡漾在夏日里
夏蝉悲鸣在秋雨中
我很想从秋天的枫叶林中入冬
凌寒而开
凌寒而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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