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楼画壁记
【提要】 本文选自清乾隆十五年《当涂县志》卷二十九。是清初著名画家萧云从为采石太白楼画壁后写的一篇记事文。按太白楼于清顺治十四年遭火被焚，康熙元年知府胡季瀛倡募重建，翌年竣工落成。胡季瀛利用重修太白楼的机会，邀请萧云从为太白楼画壁。萧云从一向崇仰太白，为使太白的古风高韵不没人间，让游人一到太白楼就觉得谪仙犹在。他于是顾瞻四壁，飞白泼墨，历时七天，一气画成峨嵋烟云、华岳苍松、匡庐瀑布、泰山旭日四幅壁画。画成后，萧云从作了这篇画壁记。文中着重记述了他画壁的原因和经过，并历数历代著名画家画技，以表明自己对书画技艺的看法。
郡守胡公念斋，重建采石唐供奉李太白祠与其楼居。既落成矣，诗文纪胜，倡和流连，镌之金石，传大雅焉。复简供奉集中有姑孰诸咏，出素所摹临晋唐宋元真楷行草，榜锓以矜式来学。是以星斗龙蛇，烂焉腾跃，观者如堵，几铁限其门也。又以供奉瞻泰岱、登峨嵋、读书匡庐、飞杯华岳，古风高韵，不殁人间，则名山之胜，仙魄攸存。乃顾瞻四壁，粉若空天，欲秃笔貌之，以为迎神之曲，招魂之辞，巍然俎豆，知有谪仙人在焉!时以郡务云集，不遑经营。知余为老画师，折简相招，且云：“飞白泼墨，人生快事，但乘兴含毫，醉后能作草书。而无声之诗，非凝神定想，终难淡描。”是则先生知画者也。先生以书法教余画法乎?窃谓庖牺画卦，画即是画。孔子曰：“枣棘之字如画树，牛羊之文以形举”。后之论书法者，如卫夫人比于高峰崩浪，庾肩吾拟于碧海琼山。至于龙跳虎卧，芙蓉柳枝，皆以象书之，为画家之事。愧余衰且病，秃草不润，断松无烟，解衣坐于先生书碣之末，偶罄遐思，急宏其气，以摅于丹青，推拖 木 越
拽，疑有神助。竭道子一日之功，生少文众山之响，小豁胸中，狂焉叫绝。余但知为书，不知其为画也。古有之张彦远论伯英书，气脉连接不断。王子敬悟之，为一笔书；陆探微悟之，为一笔画。吴道元之画，受笔法于张旭。李龙眠书画精妙，黄山谷谓：“书之关窍，透入画中。”则余不知余之为画，只知为先生之书也。先生曰：予老矣，河图洛书，殊途一致，何解之迟耶?姑存其说，以见吾书中有画已尔。羲靖在前，吮毫皆怯，谨为汉隶，以贞阙珉。时陈子醇儒共研撰事，资余不逮者，并记之。
【注释】
胡公念斋：即胡季瀛，字念斋，浙江海盐人，贡生。清顺治十七年(1660)任安徽太平府知府，在任四年。姑孰诸咏：指李白的《姑孰十咏》诗。榜锓：榜，通“片 旁 ”，谓木牌、匾额、榜书。锓，锓木刻板，以之印制。矜式：敬重和取法。傅咸《邛竹枝铭》：“嘉兹奇竹，质劲体直，立比高节，示世矜式。”折简：谓裁纸写信。《晋书·宣帝纪》：“凌(王凌)若有罪，公当折简召凌，何苦自来邪?帝曰：以君非折简之客故耳。”亦作“折柬”。庖牺：古代帝王号。卫夫人：晋卫恒从女，汝阴太守李矩之妻，名铄，字茂猗。工隶书，得法于钟繇，王羲之少尝师之。庾肩吾：字子慎，号高斋学士，天台逸民。初为晋安王国常侍，累迁太子率更令，历度支尚书、江州刺史。著有书品、文集等书。道子：即吴道玄，字道子，唐阳翟(今河南禹县)人。初学书于张旭、贺知章，天宝中，玄宗命吴道子画蜀道嘉陵山水，三百余里江景一日而成。另一画家李思训同作此画，则累月方毕。唐玄宗闻之赞曰：“李思训数月之功，吴道玄一日之迹。”道子书画由是驰名。少文：即宗炳，字少文，河南涅阳(今河南镇平)人。好游历，其所游之处皆图画于山岩石壁。尝谓人曰：“抚琴动操，欲令众山皆响。”张彦远：字爱宾，河东(今山西永济)人。唐乾符初年官至大理卿。善作八分书，著有《法书要录》十卷、《历代名画记》十卷。王子敬：即王献之，字子敬，东晋王羲之第七子。幼学文书，后习于草圣张芝，字画秀媚，妙绝时伦。陆探微：南朝宋时吴(今江苏苏州)人。明帝时常侍从左右，工画人物故实，兼善山水草木，画具六法，探微得备，曾作一笔画，以参灵酌妙，动与神会著称。吴道元：即吴道玄，以避讳“玄”字，改玄为元。详见本文“道子”注。张旭：字伯高，唐代吴(苏州)人。仕为常熟尉，善草书，嗜酒，每大醉辄呼叫狂走，乃下笔，或以头濡墨而画，世号“张颠”，又称“草圣”。唐文宗时，诏以李白歌诗、裴?剑舞、张旭草书为“三绝”。李龙眠：即李公麟，字伯时，北宋舒州人。历任南康、长垣尉、泗州录事参军。工画，山水、人物、鞍马、佛像无所不能，笔法行云流水，意态生动传神。晚年隐居桐城龙眠山，时称“李龙眠”。黄山谷：即黄庭坚，字鲁直，自号山谷道人，洪州分宁(今江西修水)人。哲宗时以校书郎为《实录》检讨官，后迁著作佐郎。工诗词，兼擅行草书，为“宋四家”之一。著有《山谷集》、《山谷琴趣外编》等。河图洛书：相传上古时伏羲见龙马负图出河，据其文字以画八卦，谓之河图；大禹治水，洛出书，法而陈之，成九类，谓之洛书。引申为河图洛书互为经纬，八卦九章相成表里，比喻圣人受命，殊途同归。陈醇儒：字蔚宗，当涂采石人，清代增生。善书画，尤工汉隶八分书。曾建育婴堂，参与纂修郡志。著有《杜律解》。 许岩光 许岩光字双峒，惠安(今属福建)人。清顺治十五年(1658)登进士。顺治十三年至康熙二年(1656-1663)间，曾任江南省太平府推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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