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幽灵在水边
　　
　　一个幽灵在水边。一个幽灵在水边走着，踽踽而行。
　　（你看见了什么？）
　　船与船擦肩而过，水都来不及与之相亲相吻，便叶子一样飘过去了。
　　伏击者的枪弹，擦过叶子的耳际。
　　橹歌戛然而断，音符跳进河水，埋入了哪一行清波？
　　
　　一个幽灵在水边(2)
　　看不见目光中那一点点醉意了，看不见嘴唇上隐约着的情话的微温了。
　　叶子飘零。水手穿一件黑衣裳，漂流一生。
　　水上月光，披着冰冷的丝绸，紧相依随。
　　一个幽灵在水边。
　　一个幽灵在水边走着，踽踽而行。　　
　　
　　一个幽灵在水边(3)
　　（归来者停住脚步。）
　　草鞋脚踩在上山的斜坡，草鞋在石板上拍响了细碎的泥泞。
　　河岸上的老街，吊脚楼黑压压倾斜于蓝黑色的水面，腐朽的骨骼在嗦嗦地抖。
　　被高山峭壁切割的水，抑郁着原始野性的愤怒，哗然地轰响着夜。
　　　　
　　一个幽灵在水边(4)
　　空空的石屋没有水也没有火，屋角有干枝条燃过的灰烬，还留着一丝昔日的暖意么？
　　归来者，这便是你的故居……
　　一个幽灵在水边
　　一个幽灵在水边走着，伫足聆听
　　（你听见了什么）
　　
　　一个幽灵在水边(5)
　　涛声喧响，人的脚步。松树的叶子柏树的叶子在呜咽。
　　鸟呢？神话中的鸟儿，那一双啼血的杜鹃鸟呢？
　　你听到的是自己的歌……
　　
　　2002年3月21日为沈从文诞辰百周年写
　　
　　（以上选自《草鞋抒情》，四川人民出版社2002年8月第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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