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小狗

一条小狗是微缩的狮子，眼睛里没有一丝凶残的气息。它的毛发雪白蓬乱，像是到了白发苍苍的老年。

小狗被拴在一棵满头绿叶的树上。它就绕着这棵一动不动的树转圈，一圈，一圈，又是一圈，终于把自己缠绕在树上。它望望天，看看地，茫然地向人吠叫着。

一个偷狗贼拯救了这条小狗。把它变成了锅里的狗肉，狗肉又变成了人的粪便，粪便里没有了小狗迷茫的眼睛，也没有了小狗的吠叫声。

 

    护城河

臭水沟子。

整个城市的脏水都从这里流过。漆黑的水养肥了水草，喂红了岸边老枫树的叶子，五个胖胖的红指头拍打着秋天的空气。

两个中学生在树下接吻。他们吻得小心、甜蜜、干净，忘记了生养他们的乡村，也闻不到流水散发出来的腐臭，更看不到冬天里臭水沟子还在冒着热气，一切都已被白雪覆盖了。

他们不知道，一年以后，也是秋天，臭水沟里的黑水还在继续流淌，他们已经停止了亲吻。那个男孩把所有的课本都倒进了水沟，书包空空如已。

 

    水的精灵

雨滴说：如果只是在窗外徘徊，我的光芒能刺痛你孤寂的心吗？如果不能，就让我躲在你的泪水里吧，我不相信人的泪水能在血液里储藏一生。

露珠说：人啊，和你相比我是多么短暂。只要阳光温暖的手轻抚我晶莹的身子，我就会在花瓣上生出翅膀，飞向万物宽阔的胸怀。

雾气说：当我抚摸你的皮肤时，也许你毫无感觉。你要在远处静静地凝望我，眼前的树木，高高的山峦，天上的太阳，都需要一件薄薄的纱衣吗？我怎么会有能力遮住一切呢？

雪花说：我只是洁白的花朵，没有根须和绿叶，也结不出甜美的果实。我一边开放一边舞蹈，直到变成大地上被人踩在脚下的星星。

 

给一位不知姓名的老农的挽歌

当你如田野一样碧绿的时候，土地干枯的额上爬满了皱纹。如今土地已经是一片碧绿，你却荒芜了，只有几根白亮亮的苇花在秋风中摇曳。

当你满身燃烧着火焰，眼睛瞪成了发红的灯，在滴血的寒夜里，你又能看见什么，点燃什么呢？如今太阳向你滚来，你的双眼却昏花了，心中的火像一颗暗星。

那时候，土地里生长着血，生长着泪，生长着汗——它们都是苦的、咸的、涩的。拼命挣扎着你没有收获一丝希望。如今你却睡着了，流尽了最后一滴汗，满脸纵横的土垄紧贴着土地的胸口。

 

命运

虫子留下种子，挖空了苹果的心。

苹果的脸还是红扑扑的，像一个害羞的小女孩。她梦见了露珠用透明的身子给她洗净了脸，风儿柔软的手揩净了她脸上的水珠，阳光把她的脸晒得暖洋洋的，连树叶也跟着鼓起掌来了……

是人的牙齿咬碎了这个梦。苹果的半边脸甜蜜而多汁，牙齿、舌头和唾液，还有虫子的头颅叽叽喳喳撕扯在一起。

苹果剩下的半边脸和虫子的尾巴被远远地丢开，和种子待在了一起。

 

一问三不知

你是谁？

我是妈妈的孩子，一个女人的丈夫，一个孩子的父亲……我是饭碗旁边的饿狗，床上的懒猴，书堆里的蛀虫……我是保险单上的姓名，工资卡上的账号，身份证上的照片……这一切都是兔子的绒毛，我寄生在绒毛上面，正在向外面爬去，你看见我了吗？

你从哪里来？

我从爸爸妈妈那里来，爸爸从爷爷奶奶那里来，爷爷从爷爷的爸爸妈妈那里来，奶奶从奶奶的爸爸妈妈那里来……妈妈从姥爷姥姥那里来，姥爷从姥爷的爸爸妈妈那里来，姥姥从姥姥的爸爸妈妈那里来……唉！累死我了。你还是去问他们吧。

你到哪里去？

我要去摘树上的果子，可是果子现在还是花朵；我要到花朵那里去，可是花朵还在等待叶子；我要到叶子那里去，可是叶子还在寻找种子阳光和水。我要到种子那里去，可是种子还在等待果子成熟，我要去寻找阳光，可是太阳着火了，我要找水，可是水都流到大海里去了……你明白一点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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